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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0早上五點起床,太陽已經探出頭很久了,天氣很晴朗。今天預定行程是先趕上昨天沒有走的到南方澳的路程,之後通過蘇花公路全線到達花蓮市南方的吉安。一早出門後,從利澤簡橋上看冬山河,平靜的河面上有著拱橋的倒影,遠方的平原上還有像小香菇的雲(是煙囪嗎?應該不是蕈狀雲吧!),太陽初昇的早晨,蘭陽平原的靜默有著不一樣的感覺。今天早餐預定在南方澳用餐,先趁著清晨的涼爽走一段路吧。

    到了昨天用餐的南方澳,時間不過是六點五十分,昨天曾用晚餐的富美一如預期,仍然還沒營業。先抄下電話,等中午再問問看好了。從南方澳可以轉上蘇花,不過從一開始就是很有震撼力的陡上坡,我起初用最輕檔前進,而且還有力氣替蘇澳軍港漂亮的軍艦留影,但是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我漸漸發現我的前進速度掉得很快,往往不到10km/h,有時還不到5km/h。於是我自己下來用牽的,發現牽車的時速大概在4~6km/h,而且比較不會用到已經很疲勞的肌肉,反而可以休息。所以有這樣的比較後,我就決定只要時速掉到6km/h以下,我就下來牽車。

    然而當我下來牽車的時候,我忽然閃過一個念頭,2005年Ho跟ce是不是也是在這些路段下來牽車的呢?他們沒有碼表,不知道自己的時速,只能靠肌肉的疲勞程度跟眼睛看到的速度感來判斷,可是我印象中,他們也都在蘇花滿前面開始時,就有下來牽車的狀況。那我是不是也是跟那時候的他們做了等值的判斷呢?

    走走牽牽中,東方的陽光逐漸釋放他的威力,我開始感受到強光的暈眩感。路上還是有很多砂石車,可是我感覺到,路上的砂石車只要有看到我,就會往另一側車道開過去,好避免從我身旁太緊密的駛過,即使是速度很快的砂石車,也不會讓我神經緊張的從我身旁擦身而過。我起初有點訝異,不過也漸漸想說,這些砂石車司機也只是討生活而已,看到這些腳踏車騎士勇於追求自己的夢想,也許他們心中也會希望人人都能完成自己的夢想吧!這小小的讓道的動作,也許是他們能在自己能做的範圍內,保護這追求夢想的幼苗的用心呢!


    雖然我心裡很感謝砂石車司機大哥,但是越來越炎熱的天氣跟陡上坡讓我越來越辛苦。我看著眼前的上坡,不斷的幻想著下一個轉彎會是下坡...直到我看到一片看起來像是木製的擋土牆狀的人工建物在我前方大約半公里處時,我心裡忽然有一股震撼感:這裡我有印象,從這邊再過去不遠就是最高點的停車場了!真的!我離最高點不遠了!可是這時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悲觀感也閃進我腦海:「行百里路半九十。不要太得意了,你還真相信你自己的記憶力啊!說不定其實還有三個山頭是你根本沒印象的呢!」

    在我持續不斷的前進下,我的確還算迅速的抵達最高點,而約莫下坡幾百公尺時,果然看見兩年前和rs休息了很久的停車場,不過這次我不想浪費任何下坡的動量,所以沒有停下來,也無暇細看是不是有熟悉的咖啡車停在那裡。下坡的路總是比較快就過去,印象中這邊的下坡時速已經超過40km/h,這時即使把變速轉到最重的檔位也是空踩,不過我還是不太想用煞車,只有再跟來車會車時不得不減速時才用。直到抵達東澳,這裡是我們在兩年前環島時,某日午餐的地點。但是今天到達時才早上十點不到,當年午餐的店家現在還沒開店。我在路邊找到一家兼賣早餐、午餐跟飲料的店家,吃早點。

    那家店的店員是個還滿年輕的女生,看看我的腳踏車與裝備之後,便問我是不是在環島。我說是,他便狀似感慨的說,最近很多人都會單車環島,尤其是那些「大學生」!我心中猜測也許他不是大學生,心中總覺得大學生擁有許多他所沒有的自由?不過又覺得我的這種想法很自以為是,說不定他是不喜歡大學生都只會做些對社會無意義的無謂行為吧!在我還在猜測時,他還告訴我其他人多半都會穿花花綠綠很醜的車衣車褲、還有很貴的腳踏車,不像我穿得這麼休閒。在路上長途旅行,遇到可以聊天的人還是滿開心的。就在邊聊天邊吃飯時,我忽然心血來潮想寫個明信片出去,不過我當時誤以為自己人在南澳,所以寄出去的明信片上就簽「 at 南澳」。等我把明信片寄到郵筒,轉頭看到大大的「東澳郵局」時,忽然覺得自己還真的滿笨的!   


    經過東澳火車站後就開始又一輪新的上坡了,有了冰奶茶的加持,感覺並沒有太艱辛,只不過很想跳進太平洋而已,沒什麼。沿路我想回憶起兩年前的樣子,不過並不太順利,人的記憶提取並不太可靠。我一路前進直到南澳時,公路開始有部分蜿蜒到山脈的西側,於是東南方的太陽就比較有機會稍稍躲在高聳的山勢後,小遮他的光彩。也因為這樣,我一鼓作氣,並沒有在南澳多做太多停留,直接在中午時到達和平。

    
    到達和平時,平坦炎熱的路面彷彿蒸騰起海市蜃樓。兩年前拜訪時,是個有夜市、卡拉OK、烤魷魚攤、挫冰的熱鬧小鎮;今天中午不知何故,只有零星幾人和四五個小朋友在7-11出入,整條街上只有7-11跟全家便利商店有營業。我感到有點不可思議,特地繞完整條街,結果還是都是大門深鎖,我只好抱著疑惑的心回到7-11用午餐。

    因為已經中午了,我猜測昨天用餐的餐廳應該已經開門營業了,就打電話想確認有沒有Eh的相機,結果原來昨天晚上Eh已經親自打過電話,早上人家就已經叫快遞幫忙送回去了。(Eh這人真是的,都聯絡好了也不跟我講一聲,還讓我記掛著。)

    在7-11的零星數人,有一對年紀不小的夫婦聯袂旅行,我在他們背後偷偷看著他們,心中不禁有種溫馨的感覺。不過我全身汗流浹背的樣子引發了其他人的注意,在7-11裡的其他人是三位西裝筆挺的外來漢人(看起來就像是要談業務的,其中有一個衣服特別挺的,看起來就特別菜。),他們也跟我一樣是在7-11吹冷氣吃午餐。其中一位大叔問我是不是在環島、從那邊出發、還有已經是第幾天了?我一一回答後,大叔開始感嘆說現在的年輕人常常會這樣,他有個朋友的兒子也是,退伍後不先找工作,反而先買了一台野狼125說要去環島,環完島才要找工作。我聽了很感興趣,就附和了幾句。但是大叔說著說著就用奇怪的語氣問我:「咦?你的摩托車呢?怎麼沒看到呢?」(7-11的椅子是靠落地窗的,可以清楚看到門口停放的車)我指著一直安靜陪著我的CS-101說「就是它呀。」大叔才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原來是騎腳踏車呀!難怪從台北到這邊要三四天了!

  
  在大叔跟我聊天的時候,我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指一直在發麻的狀況,據醫生Le的電話診斷,有可能是手腕的神經壓迫到,所以我沿路上只要可以不要用手腕去搭龍頭,我就會一直變換姿勢。此外,為了避免襠部一直被座墊摩擦,我今天也準備了Eh給的絲薄蝶翼來加強保護。

    後來我推斷一直有這樣的問題的不只是我還有兩年前的ho和ce,有可能是因為CS101在設計上是比較偏短程騎乘,所以在設計上車架比較短,好讓上半身比較直立。這樣的設計在短距離的時候比較輕鬆,可是在長距離時卻不方便壓低重心,而且很容易壓迫到手腕。我因為這樣的推斷,再加上其他的壓力需要找個出口排解,所以把可靠的CS101的設計當作代罪羔羊,認為都是這台腳踏車的設計不適合環島,才讓我這麼辛苦。這時的我,彷彿認為只要有更好的裝備我就舒舒服服的環完島。完全沒想到其實路上的許多挑戰是本來就會有的,就算裝備是頂級的裝備那又如何?

    難道我想要的是一次不會肌肉酸痛的單車環島嗎?
    難道我想要的是一次沒有挑戰、沒有未知的行程?

   
我一直都不太清楚我自己要的是什麼?不過我之前在人生有比較大的轉變時,都會環個島之類的。高中畢業旅行、大學參加傳醫社出完第一次隊、被退學、大學畢業要入伍前...,這次是怎麼了呢?


    我吃完飯,很想趴著睡個午覺,這時候有兩位原住民小朋友跑進來跟店員小姐拿錢,說是要買什麼東西,所以要拿一百塊云云,而店員小姐則是用管教的口氣說:作業寫完沒,先去把後面的垃圾綁好,不然狗都會把垃圾咬的滿地都是!

    我聽到時以為小朋友跟店員應該是姊弟關係,所以姊姊幫弟弟管錢也不算很奇怪。不過後來又有個年紀還滿小的小朋友(大概小一或小二)進來買思樂冰,他拿十塊錢要買小杯的,店員就跟他說:「今天(六月的禮拜三)大杯半價只要12元,你多付兩塊錢就可以換大杯的,去拿大杯的來換。」可是小朋友已經把思樂冰裝在小杯裡了,店員姊姊就叫小朋友去拿大杯的,然後幫他把思樂冰倒到大杯裡。小朋友本來自己裝的時候,連小杯都只有裝半杯而已(跟我們會故意裝到溢出來不一樣!),店員姊姊知道小朋友不太會裝,還幫他把大杯的思樂冰裝滿。

    我在旁邊聽到,就覺得這位店員姊姊人真的很不錯,同時也覺得如果只要12塊就可以買到大杯思樂冰將近700CC,那比其他飲料都還便宜許多(而且又冰涼!)。我很快的也買了一杯大杯的思樂冰。這時候大約是下午一點鐘,剛才善良的店員姊姊也正準備要交接下班了。

    善良店員姊姊換下制服後,坐在我旁邊跟我聊天,說起這邊的小孩子,我稱讚他對這邊的小孩子很親切。他告訴我其實他不是本地(和平)人,是去年才來這裡當店員,因為看到這邊的原住民小孩子下了課就沒有人管,又沒有禮貌又愛亂丟垃圾。他本身也是原住民,覺得這樣子下去,小孩子長大會被別人笑說都沒有人在教。所以他主動要這附近的小朋友下了課就要先過來寫功課,不乖的會被他打。他還笑說:這附近的小孩大概全部都被他打過!

    我聽到這裡覺得還滿感動的,我趕忙問他,剛才跟你拿錢的小朋友是你的親人嗎?他告訴我:這邊很多家庭的爸媽都出外工作,家裡只有阿公阿媽,爸爸媽媽就只有給小孩子錢,其他的都給學校老師跟阿公阿媽來管。就有很多小孩子就會拿錢去打電動玩具,他覺得這樣子很不好,是浪費他們爸爸媽媽的錢。所以就叫這邊的小孩子把錢拿給他來保管,如果要用的話,要先跟他說有什麼用途才把錢給小孩子用。善良姊姊還說,有一次弟弟(剛才來跟他拿錢的弟弟)的爸爸叫他拿四百塊坐火車去台北跟家人聚會,他還特地打電話跟遠在台北的弟弟爸爸確認是不是真的,才給弟弟這筆去台北的車票費。而善良姊姊說,之後小孩子的家長也逐漸信任他,也放心讓他來保管,這樣才不會讓小孩子亂花錢



    我聽到這邊,起初也是充滿驚訝與懷疑,就算是小朋友的零用錢,那也是一個禮拜幾百塊錢,如果有十幾個孩子,那豈不是好幾千塊錢嗎?而為什麼這些孩子的爸媽會相信這個才來不到兩年的外地人而把幾千塊錢交給他呢?我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因為這位姊姊真的很善良也很用心的關心這裡的孩子,所以這裡的孩子跟他們的爸媽也都願意回應這樣的真心。

    這時候約莫將近兩點,離我預計出發時間越來越近,我很願意很願意超級想多跟善良姊姊多談談。這時候善良姊姊正說到他所知道的城鄉差異、蘇花高的虛幻、北宜高的正反影響...我很想很想很想繼續多聽聽善良姊姊多說一點。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的我一直在心算從和平到花蓮市的里程,兩點到七點的平均速率可以走多遠之類的無聊數字。即使我好想好想繼續跟善良姊姊聊天,我還是笑著跟善良姊姊說再見,在兩點鐘準時從和平7-11的門口出發,往花蓮吉安的方向前進。


    從離開和平市區的那時,我開始問自己,我在這趟旅程中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是為了要破紀錄嗎?是為了要炫耀嗎?明明有人是需要關心的,也是我想關心的,為什麼我竟然就這樣離開了?我不懂,為什麼我一定要找藉口離開我最關心的一切?

    我知道我可以對別人說,因為行程規劃上,計畫在今天晚上到達花蓮市,從和平過去都還有快八十公里,如果要避免夜騎就要在兩點上路,才能在入夜前到達。這樣的理由很充分,也沒有別人能說有什麼不對。不過我自己知道這只是藉口,我就只有一個人,我就算不想夜騎,我實際上還是常常夜騎,而且我知道只要到花蓮市附近,我隨時可以請YJ的家人支援我。就算就算我到不了花蓮市,那又怎麼樣?在和平國小再睡一晚又有何不可?

    在我之後的旅程,沒有人在終點處等我,也不是凱旋而歸的結束。這只是一場又一場無止盡的前進、前進、繼續前進。而我竟然在一個我真心想要停下來的時候仍然繼續前進。我應該對我不合時宜的紀律感到高興嗎?事實上,我很快的被悲傷的情緒佔滿,我的眼睛被淚水模糊的看不清楚碼表與路標、我看不見壯麗的太平洋、我忘記了手指的麻痺與襠部的灼熱、我機械地沿路前進...直到蘇花公路隱沒在車水馬龍的花蓮市區。

 
    我不得不回想起我的往事:

1994年跳級參加高中聯考,
在每天看電視、小說、漫畫的不努力狀況下,沒有考上前幾志願,
竟然厚著臉皮回國三班上念國三;

1995年被可愛的女生拒絕,
竟然還繼續整天纏著他好幾年;

1996年在清華的物理培訓計畫中,
上課打瞌睡、下課不導公式,寒假考試被刷到旁聽生的身份,
竟然還厚著臉皮繼續待到高二下;

1998年初次進入大學裡很喜歡的科系(可以說是個人的第一志願考進去的),
但是課業完全失敗,呈現完全無法唸書、無法學到任何書上說的道理的狀態,
竟然還死皮賴臉的待在學校直到大二才被退學;

2002年把自己很喜歡的女生推給別的男生;

2004年因為無法從三個題目裡決定要做哪一個而放棄去修痴心妄想了三年的學士論文;

2005年為了趕著畢業放棄了輔系;

2005年腳踏車環島時,為了馬上就過境的颱風而選擇最後用火車坐回台北。



        我真的很常做些會讓自己日後很傷心很難過的決定。

 


 

    從蘇花公路進到花蓮市區前,我曾經往秀林鄉公所補給飲水。秀林鄉公所的設備看起來相當漂亮,讓人很感到舒適。不過當我在鄉公所時,頭上偏偏就有一團烏雲下起大雨來,而台九線上離我不過半公里外,卻是蔚藍的天,晴朗的地面。我雖然瞠目結舌,不過很顯然這是種考驗,考驗著我們對於世界上一切不公平的態度。不過當時的我並沒有這麼有涵養,其實是在自以為僻靜的路邊大聲的往天上罵髒話,然後就遇到我環島來第一次卡鍊了。


    卡鍊跟平常容易遇到的落鍊略有不同,落鍊只要把鍊條卡回原來的齒輪上就可以輕易的修復,卡鍊則是鍊條卡在兩個齒盤中間。我這次的旅行很少因為機械故障而停下來,這次因為整條路上只有我頭上在下雨而往天上罵髒話,結果就是下車來用力把卡住的鍊條跟齒盤硬撬開來,然後才繼續前進。

    花蓮市的路我沒有幾條有印象的,但是有個路口是我在兩年前跟人問路而找到其他同伴的地方,這次我又回到這個路口,也正打算跟人問路時,才赫然發現原來旁邊這棟看起來質樸大方的灰色建築物竟然就是慈濟花蓮醫院!慈濟醫院在過去一點就是慈濟大學,一直以來我對慈濟大學的印象都很好,尤其之前參加一個營隊時有位小隊輔是慈濟大學的學生,感覺就是很有教養的樣子,讓我對慈濟大學的印象又加了不少分。不過因為天色已晚,我連忙聯絡YJ的家人,希望今天晚上可以在YJ家休息。

    YJ現在正在花蓮服役,雖然因為快退伍了,常常可以出營區買7-11、回家上網,可是我到的當晚他還是被軍中諸事絆住了,無法回家跟我聚聚聊聊,就只好在電話中互報平安。不過YJ的家人都很友善好客,帶我去吃了很好吃的牛肉麵、還自己準備了台北超有名的「明星咖啡館」的優質咖啡和核桃糕讓我享用,後來更注意到我沒有安全帽,甚至把YJ爸爸以前騎腳踏車用的安全帽送給我!讓我在閃避砂石車時更多了份安心的保障。


    享用完YJ家人準備的豐盛餐點、也盥洗乾淨後,躺在YJ房間裡,有種安穩的感覺。YJ房間裡有張照片是YJ在高中時出國比賽載譽歸國的照片,在照片裡YJ的招牌微笑倒是十年來都沒有改變。


    今天從五結到南方澳過蘇花到花蓮吉安,里程130.7公里,最高時速49.5km/h,應該是在東澳或是南澳的下坡時的時速,這兩處下坡都有超過40km/h的表現,從台北士林出發到此336.2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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